昆仑第78部分阅读
《昆仑》作者:作者不祥 2021-04-12 13:44
散去了。兰娅还过神来盯着梁萧半晌道:“那……你的脸呢?”梁萧淡然道:“被仇家划的。”兰娅见他不愿多说便岔开话道:“不管怎样你来了就很好!老师临去时留下了一道题你若有兴致不妨一解。”梁萧自负算学一道除了纳拉丁天下再无抗手怎奈迟了一步这位大智者早已去世心中沮丧自不消说听得这话亦惊亦喜起身问道:“什么题?”兰娅瞧他神态急切不觉笑道:“你还是烈火般的性子一点便着罢了随我来吧。”此时天色向晚通天塔中甚是晦暗兰娅掌起如豆灯火领着梁萧沿圆梯爬了两层进人一间宽大圆厅兰娅将壁灯逐一点燃房中明白如昼向壁处架设一座天平高及一人左方搁一块大石以致天平左倾。天平本是回回星学者炼金时所用器械但如此巨大者十分鲜见。天平后两扇石门斑斑驳驳闭合严密上面刻了一行回文。兰娅遥指回文道:“这便是题目了。”梁萧低声念道:“天平左边有大石一方镌刻生命之痕勿得移动;房中砝码挑选一块置于右方托盘务使左右均衡。”梁萧本以为纳拉丁一代智者出题相难势必为高明算题哪知竟是如此题目一时望着石壁愣在当场。却听兰娅肃然道:“梁萧这是一道锁钥之题你若能令天平均衡后方的石门自会打开。”梁萧道:“打开石门作什么?”兰娅反问道:“那么你来马拉加又是为什么呢?”梁萧摇头道:“我要向西方的智者挑战但纳拉丁已经不在人间了。”兰娅垂半晌抬起头眉眼微微泛红叹道:“既然如此你更须解开此题。只不过砝码选错一次你便输了。”梁萧见她言语神态古古怪怪心中大为诧异:“纳拉丁已死还能向谁讨教学问?”踌躇间举步上前但见那方大石削痕犹新刻有一行回回文字:“我之生命。”墙角摆放各种砝码大小百枚质料却无一相似除了金、银、铜、铁、锡还有诸般合金木材陶瓷。每块大石都刻有回文或是“国家”或是“族类”或是‘财富’或是‘胜利’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梁萧正看得入神忽听兰娅道:“你看!”梁萧回头一瞧却见她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玻璃沙漏兰娅将沙漏转过眼里露出顽皮神气笑道:“而今起始计时若不能在沙漏尽时得出答案也算你输。”梁萧心思敏捷若论运筹方圆穷天极地弹指立就不在话下。怎料此时纳拉丁不论算术却留下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怪题;更有甚者解答还需计时?当真岂有此理。梁萧微感气恼但瞧沙粒泻得飞快又不敢怠慢竭力摒除杂念自忖道:“砝码所刻回文莫不是迷魂阵砝码分量才是关键。但眼下砝码众多质料各异这一盏沙漏时光如何称得出分量?”恍然间他明白此题厉害之处额头不禁渗出冷汗来但他素来倔拗若非道末途穷绝不率尔认输当下蹲下身子在砝码中反复拣选揣摩分量。沙漏一泻如注转瞬逝去大半。梁萧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烦乱抛下手中一枚白玉砝码站起身来抱肘沉思但觉如此拣选等到沙漏泻尽也难寻出合适砝码这场斗智自己必输无疑。不禁叹了口气回望兰娅欲要认输但见她大张美目微启朱唇神色既似期盼又似叹息。梁萧低头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心中一个念头忽地闪过不觉浑身陡震抬头瞧着兰娅。兰娅见他目露奇光神色大异心头一怯不禁倒退一步忽然间梁萧走了过来兰娅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他搂在怀里。兰娅惊道:“你做什么?”欲要挣扎但与这男子胸膛一碰便觉耳热心跳四肢绵软再也使不出半分气力手中沙漏落在地上跌成碎片。梁萧抱起兰娅大步走到天平前将她放人托盘里天平倾转过来左右持平。刹那间只听格得一声两扇石门嘎吱嘎吱敞了开来。梁萧瞧着门洞叹道:“原来如此!”兰娅奇道:“梁萧你怎么猜得出来?老师说你一定猜不出来?”梁萧叹道:“他说得或许不假。换作两年之前我决计猜不出来。不过适才我在砝码中拣选瞧得上面刻有许多字迹但唯独少了一样。那便是生命。”兰娅道:“但那已刻在石块上了。”梁萧摇头道:“中土有句话叫做:‘人命关天’家国易亡财富易逝一代王者也会成为家中枯骨唯有人口滋繁永无穷尽。”说到这里他露出凝重之色“也唯有人的生命才配与人的生命匹敌这里除却我便是你了……”兰娅连连点头。梁萧说到此处若有所思又道:“或许尊师想说:倘使人们明白生命相若之理彼此珍惜世上便将再无仇怨永无战争。”兰娅点头叹道:“你说得对极啦。”她略略欠身手指石门道:“里面是安拉永恒的宝库汇聚了先哲们的智慧。”梁萧定睛望去隐见得其中摆放了一排排书架羊皮卷的气息飘来令人心怡。兰娅眼中有敬畏之色肃然道:“老师说过唯有尊重生命的人才配学习它们。梁萧你解开了锁钥之题不妨进去瞧瞧挑战先哲解答他们的难题。”梁萧内心一阵恍然蓦然叹道:“兰娅尊师不但学问出众抑且胸襟过人梁萧与他缘吝一面可谓遗憾终生。”兰娅微微苦笑道:“这也是他临终前的明悟可惜晚了些。”梁萧心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天下间却没有几个人能够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抬眼望着黑黝黝的门洞不觉痴了。梁萧在马加拉住了下来。他研读先哲遗著东西之学豁然贯通。兰娅得见梁萧心意已足朝夕看顾不忍相离。有时入夜梁萧登上塔顶瞧罢天上星斗便向东方眺望一望便是一夜直到启明星起明月西坠方才带着一身露水黯然回屋。兰娅心中奇怪却又不好开口询问。通天塔中日月短促三年时间一晃即过。这一日晨曦初露兰娅照例捧了早点推开石门惊觉屋内书卷整齐却无半个人影遥见石壁上刻了数行汉字字字人石半寸:“光阴寸箭一三载。吾性拙驽穷先人之智兀自耿耿落魄西去以求解脱。朝夕得君眷顾惶惶然无以为报。人生聚散譬如朝露洒泪而别莫如悄归。梁萧再三顿不知所言。”字迹跳脱正是梁萧手迹兰娅怔征瞧了半晌手一松那张瓷盘随着那颗心儿在地上跌成粉碎。梁萧转道南行走了月余遥见大海对面海岛上一座灯塔高人云端但累经战火早已破败不堪。梁萧凭海临风望塔兴叹生出兴废难知之感。那灯塔残破不耐细看梁萧复又渡海向南几日后渐渐深人戈壁只见许多尖顶石塔矗立沙海之中四面凄风惨惨犹如鬼哭。梁萧拣了一块沙石取刀刻成一尊人像却是一个圆脸细眉女子他痴痴凝视许久将石像置放塔前任凭风吹流沙将其慢慢湮埋幽蓝的月光在他身后拖出细长的影子衬着永恒宏大的尖塔不胜伶仃。在埃及住了数月梁萧乘船出海到得罗得斯岛附近不知是哪两国的舰队正在鏖战。此处海面与中土不同平静少风千余战船百桨起落仿佛一条条巨大的虫豸在紫色镜面上蜿蜒爬行。商船为避战火在岛上歇了几日待得战事平息又才重新起航。次日傍晚梁萧终于抵达雅典郊外他登上一处矮岗眺望卫城却见那里只余一片废墟折断的大理石柱似一个个战死的汉子颓倒在荒凉的山坡上。落日如一团火球正向西方沉去山岗下的牧童哼哼有声抽打着晚归的牛犊一个吟游者则抱着唯吟我纵情弹唱。梁萧聆听良久直待再也听不见歌声一阵失落涌上心头不觉长长叹了口气一振青衫向着更远的西方走去。
第六卷天道卷第六章天狼啸月
韶华梭掷日月飞箭弹指之间又过七年。日头当中沙海无垠天地间热浪滚滚好似无色的火焰。风儿时大时小卷起缕缕细沙扑在一个褐汉子脸上。那汉子牵着骆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地驻足眺望层叠起伏的沙海暗自愁他身后一个金白脸的少年也随之停下扯开皮囊咕嘟嘟地喝着酒。褐汉子忍不住回头喝道:“卢贝阿少喝些!咱们被困住啦!知道吗?被困住啦!”少年抹了一把嘴闷声道:“喝了这口再也不喝啦?”随手将酒袋丢上驼背哪知一没搁稳啪嗒一声堕在地上囊中红酒一泻而出瞬息渗人沙里少年伸手去掏却哪里还来得及。褐汉子眼中喷火吼道:“该死的小鬼。”抢过革囊内中只剩下一小半。卢贝阿脸色白转身便逃。褐汉子怒骂一声拔出一把弯刀撒腿追赶嘴里叫道:“你逃你逃小兔崽子叫你逃。”沙地松软两人一步一陷走得分外艰难卢贝阿忽地一脚踩虚摔倒在地褐汉子一把揪住雪亮的刀锋架在他白嫩的脖子上。卢贝阿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褐汉子用刀把在他臀上狠顶了一下啐道:“宰了你少一张嘴抢水。”卢贝阿痛得龇牙但见他口气虽恶眼中怒火却已淡了心知他怒气已消便笑道:“杀了我就没人陪你说话解闷啦被刀砍死痛快活活闷死才叫难过。”褐汉子哼了一声将刀插回鞘中愤然道:“冒失鬼再犯错我一刀……”他手掌一挥露出威胁神气。卢贝阿吐舌笑道:“你才舍不得砍我脑袋。”褐汉子冷笑道:“不砍你脑袋就不能阉了你这小狗子么?”卢贝阿面红过耳啐了一口褐汉子睨他一眼道:“你想叫索菲亚做寡妇吗?要么我替你娶她……”边说边拿眼珠子瞟向卢贝阿的下身卢贝阿被他瞧得心里毛叫道:“混蛋!闭嘴!”褐汉子嘎嘎怪笑两声忽地咦了一声手指远处道:“卢贝阿你瞧。”卢贝阿兀自生气怒冲冲道:“瞧你个鬼。”偷眼望去却见滚滚流沙中一个黑点忽隐忽现飞逝而来。卢贝阿奇道:“那是……”话没说完褐汉子按住他头伏了下来轻轻拔出刀低声道:“是沙盗!”只瞧那黑影逝如飞电越来越大一个男子形影依稀可辨卢贝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涩声道:“只……只来了一个怕什么?”褐汉子怒道:“别废话拔刀。”卢贝阿屏住呼吸伏在骆驼后面死死盯着来人。那人越逼越近却是一个肩披银狐坎肩的灰袍汉子弯腰低头踩着一样古怪器械状似雪橇但远为宽大中有杠杆相连外有铁皮包裹两侧有细长铁管被那人双手握着向后一扳铁皮便骨碌碌转一转带得铁橇蹿出丈余。二人从未见过如此怪物一时心子狂跳掌心渗出许多汗水。那汉子双手扳动铁管乍起乍落衣飘飞宛似流沙中飘行不多时便到骆驼之前直起身来。卢贝阿定眼细瞧但见那人修眉风眼顾盼神飞双颊浓髯如墨髯下隐约有一道细长刀疤。卢贝阿本当来人必然凶神恶煞哪知却是这般模样兀自怔忽觉身畔飒然褐汉子弯刀破风直劈那人面门。灰衣人似乎没料到骆驼后伏有人手咦了一声身子稍侧褐汉子一刀劈空匆忙横刀旋斩。那人却不理会大大踏出一步褐汉子再度劈空忙一掉头却见灰衣人已拾起卢贝阿弄丢的革囊嗅了嗅咕噜噜喝起囊中的残酒来。褐汉子心中骇然挺刀前扑孰料一把弯刀从旁掠来当得一声将刀格住。褐汉子怒从心起叱道:“卢贝阿你又犯傻了吗?”卢贝阿脸一红摇头道:“我瞧他不像啊。”褐汉子道:“不像什么?”卢贝阿道:“不像沙盗。“褐汉子怒道:“你懂个屁。”卢贝阿嗫嚅道:“我瞧不像。”二人这边争执灰衣人却只顾饮酒褐汉子也觉疑惑弯刀不自觉垂了下来。灰衣人鲸吞牛饮喝光酒水将革囊一扔哈哈笑道:“三天没酒喝了当真痛快!还有吗?”褐汉子道:“没了。”那灰衣人转眼打量他笑道:“听口音你们是从热那亚来的?”他初时说的回回语这时突然变成一句拉丁语。褐汉子听得一愣脱口道:“没错我们是热那亚的商人去中国做生意途中遇了盗贼同伴们都被冲散啦。好了这里没酒你快快走吧。”卢贝阿忽地插嘴道:“塔波罗你撒谎咱们还有三袋酒够喝两天……”褐汉子塔波罗没料他不知好歹拆穿自家谎话顿时气结恨不得奋起老拳狠揍他一顿要知道如今困于大漠饮水贵于黄金为了点水滴浆害人性命那也是不足为怪。灰衣人来得蹊跷倘若心存歹念大大不妙塔波罗一边喝骂一边攥紧刀柄斜眼瞥那灰衣汉子动静。灰衣汉子微笑道:“好个吝啬汉子若我拿水换酒你答应么?”塔波罗见他衣衫平坦铁撬空空并无藏水之地冷笑一声道:“这沙漠里哪会有水?你骗人吧?”灰衣汉子道:“圣徒摩西不也在西奈的沙海中找到水吗?上帝怎会背弃他的仆人?”塔波罗闻言肃然道:“你也信奉我主?”心中对他凭生亲近。灰衣汉子不置可否看看日头又瞧了瞧脚下阴影掐指算算忽地躬下身子双手此起彼落挖出一个深坑而后探手入怀取出线香一束捻动食中二指红光闪处轻烟袅袅升起。灰衣汉子将线香插入坑中脱下银狐坎肩盖住坑口不令烟雾渗出。二人瞧他举止古怪均感惊奇。塔波罗见多识广顿时疑窦丛生:“这汉子举止怪异莫不是哪里来的异教徒?这些古怪举动是他杀人前的仪式么?”一时越想越惊背脊不觉冷汗渗出想要拔刀但见那汉子意态自若又感手脚软全没了方才的勇气。正自踌躇远方沙堆上升起了细细白烟。灰衣汉子笑道:“有了。”提起革囊几步赶到冒烟处双手便如两把小铲在沙中掘起坑来不一阵他掘出一个深坑将革囊探进去似在汲水有顷那汉子走回来将革囊交给卢贝阿道:“沉一阵子便能喝了。”卢贝阿但觉人手沉实微微一晃囊内传来汩汩之声不禁喜道:“是水是水!”塔波罗劈手夺过革囊凑近一嗅果然湿气扑鼻不由得瞪圆了眼咕哝道:“奇怪你……你是魔法师么?”灰衣汉子淡然一笑道:“这不是魔法只是中土的一个小把戏罢了。那边还有水你若不怕我暗中下毒只管去取!”塔波罗被他道破心曲颊上烧。卢贝阿年少轻率二话不说抓起几个空革囊抢到坑前只见坑内一汪泥水杂着沙子不断渗出他汲了些许坑底复又冒出许多始终与沙坑齐平永无耗竭。卢贝阿将革囊装满欢喜折回。塔波罗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始才深信不疑从骆驼上将下一囊酒递给灰衣汉子朗声道:“生意人说话算数咱们以水换酒。”灰衣汉子笑道:“说得是生意人便该有生意人的样子。”接过酒囊揣在腰间。卢贝阿心头佩服跷起拇指道:“先生你能找到水了不起。不过你……你能带我们走出沙漠吗?”灰衣汉子笑而不语只是坐下喝酒有顷一袋酒尽方才起身道“出去不难但生意人便该有做生意的样子。”塔波罗见他设法寻水已暗服其能闻言喜道:“你若能带我们出去我把货物分你三成。”灰衣汉子道:“我要你货物作什么?你给我酒喝我给你带路此来彼往公平之至。”塔波罗不曾料得如此便宜生怕对方翻悔忙道:“一言为定带我们出去三袋酒都给你。”灰衣汉子再不多说将铁撬搁在驼背上解了酒囊边走边喝。那二人吆喝驼马跟在后面脚下忽浅忽深踩得沙子嘎吱作响。灰衣人却步子极大落足处竟悄无声息他时不时掐着五指观天望地。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天气向晚由暑热转为极寒冷风锐如利箭咝咝尖啸夜空澄净无翳恰似一块硕大无朋的黑色琉璃月亮挂在西边圆大光洁映得沙海微微泛蓝如梦似幻叫人心意安宁。卢贝阿手牵骆驼一步一陷费力地跟在那汉子身后见他拿着酒壶三步一饮眼瞧一袋酒便要喝光了便搭汕道:“先生你是东方来的旅行家吗?”灰衣汉子嗯了一声。卢贝阿笑道:“你的酒量真好!但这酒是报达人酿的不地道我家乡的红酒那才叫好。”灰衣汉子笑道:“热那亚我也去过酒好小牛肉也挺鲜嫩。不过大漠里饮酒的滋味却非别处可及!”卢贝阿一拍额头恍然道:“是啊饥饿时吃黑面包比饱足时吃小牛肉快活。沙漠里喝酒自也比平日快活得多。”他只顾说话足下忽地绊了一跤一头栽进沙里抬头看时却见是一具白花花的骸骨骷髅头龇牙咧嘴黑洞洞的眼窝正和他对视颇是疹人。少年只觉背脊生寒惊惧之余又生恼怒出脚将骸骨踢出老远摔得粉碎。他出了这口气拍手啤道:“让你绊我。”灰衣汉子冷眼瞧着心道:“到底是孩子不知人间愁苦。若非遇上我只怕你小小年纪却要与这骸骨为伴了。人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又有几人知行商苦楚又有几人知道这沙海之中埋了多少商人骸骨?”不由想起几许往事神色黯然忽地仰天叹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欲上层楼欲上层楼而今尽识愁滋味欲说还休。稼轩的词终是好的人却迂了一醉方休岂不痛快得多。”卢贝阿不解其意怪道:“先生你说什么?”灰衣汉子淡然道:“随便唠叨几句。是了卢贝阿你小小年纪干么背井离乡来做行商的勾当。”卢贝阿面皮一红忸怩道:“我……我赚了钱就能娶索菲亚啦!她家里很有钱我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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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天道卷第六章天狼啸月
韶华梭掷日月飞箭弹指之间又过七年。日头当中沙海无垠天地间热浪滚滚好似无色的火焰。风儿时大时小卷起缕缕细沙扑在一个褐汉子脸上。那汉子牵着骆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地驻足眺望层叠起伏的沙海暗自愁他身后一个金白脸的少年也随之停下扯开皮囊咕嘟嘟地喝着酒。褐汉子忍不住回头喝道:“卢贝阿少喝些!咱们被困住啦!知道吗?被困住啦!”少年抹了一把嘴闷声道:“喝了这口再也不喝啦?”随手将酒袋丢上驼背哪知一没搁稳啪嗒一声堕在地上囊中红酒一泻而出瞬息渗人沙里少年伸手去掏却哪里还来得及。褐汉子眼中喷火吼道:“该死的小鬼。”抢过革囊内中只剩下一小半。卢贝阿脸色白转身便逃。褐汉子怒骂一声拔出一把弯刀撒腿追赶嘴里叫道:“你逃你逃小兔崽子叫你逃。”沙地松软两人一步一陷走得分外艰难卢贝阿忽地一脚踩虚摔倒在地褐汉子一把揪住雪亮的刀锋架在他白嫩的脖子上。卢贝阿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褐汉子用刀把在他臀上狠顶了一下啐道:“宰了你少一张嘴抢水。”卢贝阿痛得龇牙但见他口气虽恶眼中怒火却已淡了心知他怒气已消便笑道:“杀了我就没人陪你说话解闷啦被刀砍死痛快活活闷死才叫难过。”褐汉子哼了一声将刀插回鞘中愤然道:“冒失鬼再犯错我一刀……”他手掌一挥露出威胁神气。卢贝阿吐舌笑道:“你才舍不得砍我脑袋。”褐汉子冷笑道:“不砍你脑袋就不能阉了你这小狗子么?”卢贝阿面红过耳啐了一口褐汉子睨他一眼道:“你想叫索菲亚做寡妇吗?要么我替你娶她……”边说边拿眼珠子瞟向卢贝阿的下身卢贝阿被他瞧得心里毛叫道:“混蛋!闭嘴!”褐汉子嘎嘎怪笑两声忽地咦了一声手指远处道:“卢贝阿你瞧。”卢贝阿兀自生气怒冲冲道:“瞧你个鬼。”偷眼望去却见滚滚流沙中一个黑点忽隐忽现飞逝而来。卢贝阿奇道:“那是……”话没说完褐汉子按住他头伏了下来轻轻拔出刀低声道:“是沙盗!”只瞧那黑影逝如飞电越来越大一个男子形影依稀可辨卢贝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涩声道:“只……只来了一个怕什么?”褐汉子怒道:“别废话拔刀。”卢贝阿屏住呼吸伏在骆驼后面死死盯着来人。那人越逼越近却是一个肩披银狐坎肩的灰袍汉子弯腰低头踩着一样古怪器械状似雪橇但远为宽大中有杠杆相连外有铁皮包裹两侧有细长铁管被那人双手握着向后一扳铁皮便骨碌碌转一转带得铁橇蹿出丈余。二人从未见过如此怪物一时心子狂跳掌心渗出许多汗水。那汉子双手扳动铁管乍起乍落衣飘飞宛似流沙中飘行不多时便到骆驼之前直起身来。卢贝阿定眼细瞧但见那人修眉风眼顾盼神飞双颊浓髯如墨髯下隐约有一道细长刀疤。卢贝阿本当来人必然凶神恶煞哪知却是这般模样兀自怔忽觉身畔飒然褐汉子弯刀破风直劈那人面门。灰衣人似乎没料到骆驼后伏有人手咦了一声身子稍侧褐汉子一刀劈空匆忙横刀旋斩。那人却不理会大大踏出一步褐汉子再度劈空忙一掉头却见灰衣人已拾起卢贝阿弄丢的革囊嗅了嗅咕噜噜喝起囊中的残酒来。褐汉子心中骇然挺刀前扑孰料一把弯刀从旁掠来当得一声将刀格住。褐汉子怒从心起叱道:“卢贝阿你又犯傻了吗?”卢贝阿脸一红摇头道:“我瞧他不像啊。”褐汉子道:“不像什么?”卢贝阿道:“不像沙盗。“褐汉子怒道:“你懂个屁。”卢贝阿嗫嚅道:“我瞧不像。”二人这边争执灰衣人却只顾饮酒褐汉子也觉疑惑弯刀不自觉垂了下来。灰衣人鲸吞牛饮喝光酒水将革囊一扔哈哈笑道:“三天没酒喝了当真痛快!还有吗?”褐汉子道:“没了。”那灰衣人转眼打量他笑道:“听口音你们是从热那亚来的?”他初时说的回回语这时突然变成一句拉丁语。褐汉子听得一愣脱口道:“没错我们是热那亚的商人去中国做生意途中遇了盗贼同伴们都被冲散啦。好了这里没酒你快快走吧。”卢贝阿忽地插嘴道:“塔波罗你撒谎咱们还有三袋酒够喝两天……”褐汉子塔波罗没料他不知好歹拆穿自家谎话顿时气结恨不得奋起老拳狠揍他一顿要知道如今困于大漠饮水贵于黄金为了点水滴浆害人性命那也是不足为怪。灰衣人来得蹊跷倘若心存歹念大大不妙塔波罗一边喝骂一边攥紧刀柄斜眼瞥那灰衣汉子动静。灰衣汉子微笑道:“好个吝啬汉子若我拿水换酒你答应么?”塔波罗见他衣衫平坦铁撬空空并无藏水之地冷笑一声道:“这沙漠里哪会有水?你骗人吧?”灰衣汉子道:“圣徒摩西不也在西奈的沙海中找到水吗?上帝怎会背弃他的仆人?”塔波罗闻言肃然道:“你也信奉我主?”心中对他凭生亲近。灰衣汉子不置可否看看日头又瞧了瞧脚下阴影掐指算算忽地躬下身子双手此起彼落挖出一个深坑而后探手入怀取出线香一束捻动食中二指红光闪处轻烟袅袅升起。灰衣汉子将线香插入坑中脱下银狐坎肩盖住坑口不令烟雾渗出。二人瞧他举止古怪均感惊奇。塔波罗见多识广顿时疑窦丛生:“这汉子举止怪异莫不是哪里来的异教徒?这些古怪举动是他杀人前的仪式么?”一时越想越惊背脊不觉冷汗渗出想要拔刀但见那汉子意态自若又感手脚软全没了方才的勇气。正自踌躇远方沙堆上升起了细细白烟。灰衣汉子笑道:“有了。”提起革囊几步赶到冒烟处双手便如两把小铲在沙中掘起坑来不一阵他掘出一个深坑将革囊探进去似在汲水有顷那汉子走回来将革囊交给卢贝阿道:“沉一阵子便能喝了。”卢贝阿但觉人手沉实微微一晃囊内传来汩汩之声不禁喜道:“是水是水!”塔波罗劈手夺过革囊凑近一嗅果然湿气扑鼻不由得瞪圆了眼咕哝道:“奇怪你……你是魔法师么?”灰衣汉子淡然一笑道:“这不是魔法只是中土的一个小把戏罢了。那边还有水你若不怕我暗中下毒只管去取!”塔波罗被他道破心曲颊上烧。卢贝阿年少轻率二话不说抓起几个空革囊抢到坑前只见坑内一汪泥水杂着沙子不断渗出他汲了些许坑底复又冒出许多始终与沙坑齐平永无耗竭。卢贝阿将革囊装满欢喜折回。塔波罗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始才深信不疑从骆驼上将下一囊酒递给灰衣汉子朗声道:“生意人说话算数咱们以水换酒。”灰衣汉子笑道:“说得是生意人便该有生意人的样子。”接过酒囊揣在腰间。卢贝阿心头佩服跷起拇指道:“先生你能找到水了不起。不过你……你能带我们走出沙漠吗?”灰衣汉子笑而不语只是坐下喝酒有顷一袋酒尽方才起身道“出去不难但生意人便该有做生意的样子。”塔波罗见他设法寻水已暗服其能闻言喜道:“你若能带我们出去我把货物分你三成。”灰衣汉子道:“我要你货物作什么?你给我酒喝我给你带路此来彼往公平之至。”塔波罗不曾料得如此便宜生怕对方翻悔忙道:“一言为定带我们出去三袋酒都给你。”灰衣汉子再不多说将铁撬搁在驼背上解了酒囊边走边喝。那二人吆喝驼马跟在后面脚下忽浅忽深踩得沙子嘎吱作响。灰衣人却步子极大落足处竟悄无声息他时不时掐着五指观天望地。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天气向晚由暑热转为极寒冷风锐如利箭咝咝尖啸夜空澄净无翳恰似一块硕大无朋的黑色琉璃月亮挂在西边圆大光洁映得沙海微微泛蓝如梦似幻叫人心意安宁。卢贝阿手牵骆驼一步一陷费力地跟在那汉子身后见他拿着酒壶三步一饮眼瞧一袋酒便要喝光了便搭汕道:“先生你是东方来的旅行家吗?”灰衣汉子嗯了一声。卢贝阿笑道:“你的酒量真好!但这酒是报达人酿的不地道我家乡的红酒那才叫好。”灰衣汉子笑道:“热那亚我也去过酒好小牛肉也挺鲜嫩。不过大漠里饮酒的滋味却非别处可及!”卢贝阿一拍额头恍然道:“是啊饥饿时吃黑面包比饱足时吃小牛肉快活。沙漠里喝酒自也比平日快活得多。”他只顾说话足下忽地绊了一跤一头栽进沙里抬头看时却见是一具白花花的骸骨骷髅头龇牙咧嘴黑洞洞的眼窝正和他对视颇是疹人。少年只觉背脊生寒惊惧之余又生恼怒出脚将骸骨踢出老远摔得粉碎。他出了这口气拍手啤道:“让你绊我。”灰衣汉子冷眼瞧着心道:“到底是孩子不知人间愁苦。若非遇上我只怕你小小年纪却要与这骸骨为伴了。人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又有几人知行商苦楚又有几人知道这沙海之中埋了多少商人骸骨?”不由想起几许往事神色黯然忽地仰天叹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欲上层楼欲上层楼而今尽识愁滋味欲说还休。稼轩的词终是好的人却迂了一醉方休岂不痛快得多。”卢贝阿不解其意怪道:“先生你说什么?”灰衣汉子淡然道:“随便唠叨几句。是了卢贝阿你小小年纪干么背井离乡来做行商的勾当。”卢贝阿面皮一红忸怩道:“我……我赚了钱就能娶索菲亚啦!她家里很有钱我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