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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有喜了第13部分阅读(2/2)

祖宗,有喜了作者:作者不祥 2021-04-14 21:16
千年前诞育世子的。”

    “哦……”

    夜深,侧耳听得隔壁厢房渐低了人声,灯火拂灭之时,我跨出了门,往竹林寻去。东华淄衣飘然地立在洞|岤口候着我,我快步走了过去,赔了个不是:“叫你好等了。”

    他略颔了颔首,观了观我的气色:“今日的气色已大好许多,不出几日应是不用来这里了。”

    “在这洞里待了三万年,一日不来恐怕真有些不习惯。”玩笑间,我跨了进去,东华随之也跟了来。

    三万年前东华救下我时,我元神已散得差不多了,幸而他携了春叶秋华这样的神物,用己身浑厚仙力方罩得我堪堪无损。可毕竟大伤了元气,被他带回时已是灯枯油净,便置我于这盛满汤谷泉水的洞|岤里将养着。

    一养养了三万年,时值近日才得下床走动。

    调息结束后,我泡在水中与东华闲聊,聊得自然是新进府的这个微生烨:“你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肥球?”

    东华默了默,尔后道:“是很不喜欢。”

    “……”我问:“为什么?”

    “长得招人嫌。”他言简意赅道。

    “……”我哈哈哈转开话题:“你有没发现,他像个人?”

    东华隔着帘子递来一叠衣裳:“所以,你才收他为徒么?”

    “也不全是。前世重华亏欠我良多,后来伯河与那个人害他惨死在斩龙台,总叫我心底不安。”我垂着眼系好衣襟:“这肥球处处与他不像,唯独眉心一点朱砂神似于他。我看你对这个肥球也格外不同,满庭院的人就多看了他一眼。”

    平日我与东华甚少谈及过往,他是活得太久记性不好,而我则是个不喜欢朝后看的人。久而久之,许是受了东华的影响,自个儿的性子也愈发地静了下来。寥寥几句后,洞内又陷入片寂静之中。

    良久,东华平平淡淡道:“因为他撞翻鱼篓,弄脏了我的衣裳。”

    “……”

    打肥球来了后,惯来静然的紫华府陡然闹腾了起来。说是我收了肥球做徒弟,可我既未做过别人师父也未做过别人徒弟,顶多教他习两个字,读点经。这点经验还是我当初教导游奕时得来的,可游奕性子乖巧听话,可这肥球却是个被他娘宠坏了的主。写一个字,要废一盒墨,一打纸。

    每每我作势要揍他,他就埋头往我怀里一钻,嘤嘤嘤地哭道:“打吧,打死阿烨就再也不会招人嫌、招人厌了。”

    思及他的身世,我扬起的巴掌怎生也就落不下来,再一见他哭得惨兮兮的小脸,心一软重新铺好纸张:“来,再写一次。”

    如此折腾了两三日,看不下去的东华将他拎了过去。不过半日,再见到肥球时他已然老实了很多。趴在桌子前闷声不响地执笔写字,我戳了戳东华问他使了什么手段,东华淡淡道:“没什么,只让他以后午时起就随我学剑而已。”

    东华的剑术我只见过一回,就是在那日救下我时,一剑出而十洲寒,俨然万钧雷霆之势。得他真传,那才是大幸也。次日午时,我睡了一觉起来,溜达到竹林看他怎么个教法。

    未近竹林,就被肥球的惨叫声惊叫到了。守在入口处的青枝揪心地望着里头,不情不愿地拦住了我:“上神说,不让祖宗进去。”面上却是眼巴巴地渴求着我立即进去,阻止东华惨无人道地教习。

    止了步,往风雷大起的竹林瞅了眼,拍了青枝的肩道:“告诉东华,别搞出人命来就好。”

    青枝的眼中溢满了泪水。

    这般过了个数百年,肥球这样的仙胎本长得十分缓慢,可随着东华教习地愈发严苛不近人情,长期处于虐待状态下的肥球胃口益发地大了。胃口一大,个头以眼能见的速度往上冒着。

    我看着尽力把自己往袍子里塞,憋得脸蛋通红的肥球,喃喃道:“才做的衣裳又小了啊。”

    肥球精疲力竭地放弃了,屁股往垫子上一坐,咕噜道:“都怪师父平日使劲地灌汤灌水,昨儿见了阿娘,阿娘险些认不出阿烨来了。认不出便也罢了,竟连抱也抱不动阿烨了!”

    “是谁每次练剑回来都嚷着饿的?”我将衣裳收拾好,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捏了把:“不给你吃,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给你吃,回头还埋怨长胖了?你最好别给东华听到,否则又要不吃不喝跪上三日。”

    他紧紧闭住嘴巴,却仍有几分不服气。

    我瞧着那张脸,微微出了神。

    肥球眨了眨眼,靠了过来,道:“师父为什么要伤心?”

    我一愣。

    他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在我脸上比划了下:“好多次师父看着阿烨就像是要哭出来似的,是不是阿烨哪里惹师父生气了?”

    “没有。”捉住他的手,我道:“师父只是听你说起阿娘,想起自己的亲人来了。”

    不知何时,东华靠在了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们,慢慢道:“上元节快到了。”

    上元节是九重天上难得的一个节日,往年紫华府里仅是由青枝和陵叶备下一桌丰盛菜肴,几人围桌把酒言欢。可这次,东华居然提议外出。一听能出府逛集市,肥球兴奋得不能自已。

    东华瞥了眼乐得滚来滚去的肥球一眼,道:“不带你去。”

    “……”乐极生悲的肥球放声大哭,抱着我一脸鼻涕眼泪:“阿烨太命苦了,阿烨不要活了。师父回来后就给阿烨收尸吧。”

    我自然不会给他收尸的,所以出府的是一行三人。东华不喜人伺候在前,青枝和陵叶留下来看家,可怜我要亲自看着这个混世魔王。

    当初神族迁徙九重天上,虚弱至极的我是被东华径直抱回紫华府,这次竟算得上我头回见到九重天上的光景。

    东华看我趴在辇车窗口看得专注,问道:“与轩辕山有什么不同么?”在他眼中,日月星辰更久不变,沧海桑田也不过是一瞬之事。

    我缩回身子道:“轩辕山处在尘世之中,到底比不上九重天的清洁孤冷,这里更适合神族。”

    东华将我们带至的是九重天与下界交接之处的一处集市,市井牌坊上两个正楷端正写着“天街”,往里处看熙熙攘攘,全是凡间景象。我失笑道:“才说得这里清静呢。”

    “掌管这里的曾是个地仙,许多秩序皆是按着他还在八荒之中的习惯来的。”东华将肥球抱了下来,罕见地说了一连串的话:“在这处做生意的也不仅是神族,三界中人皆有。”

    “有魔族么?”肥球探出脑袋。

    经过的几个年轻仙娥听见魔族两字,不禁投来异样的眼光,却在触到东华的面庞时,俏脸一红,拿纨扇半遮住脸。仙娥正欲将手里的花球香囊抛过来,肥球甜甜地朝我喊了声:“爹!娘!阿烨要抱抱!”

    “……”

    现场寂寂,僵硬的仙娥一跺脚捂着脸,迈着小莲步奔走了。

    “你看你这孩子!”我喋喋教训道:“告诉你多少回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东华师父年岁也不小了,好不容易招来两朵桃花,偏偏叫你被吓跑了!你……”

    我惊呆在原地,看着东华弯腰抱起肥球,淡然道:“走吧。”

    待他们走了老远,我揉了下眼,匪夷所思道:“他刚刚,那是笑了?”

    却听得高空之中,骤然亮起两道惊雷似的鞭响,碎裂的金光洒于一地,猎猎长风吹得狂花乱舞。一片阴影霎时笼于头顶,仅一瞬,便向前驰了数丈远,一辆墨青色玉车碾碎无数云霞,由上而下渐行降落;紧跟着的一行戍卫黑甲黑冠,踏着哒哒蹄声,整齐而下。

    在天界之上,由此这样大的非凡声势,到底是何人?

    正文40祖宗,摄政王

    引得纷纷侧目的青玉马车,在众人眼皮子里短暂停留片刻,便在武士们的簇拥下拖着两道破碎云痕飞逝在了天街尽头。平摊的掌心中,落下朵雪白的檀镜花,绕着缕若有若无的凉气……

    “师父,刚才那些是魔族么?”肥球在东华怀中尚算乖巧,托着脑袋一个劲想看得真切些:“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瞧见活的魔族哎。”

    我快步跟上他们,替小肥球裹好毛领子,心不在焉道:“哦,那你有什么感想?”

    “很威武很帅气!比东……”他及时刹住了口,小心觑下东华神色,估摸无虞后,方道:“比一般的神族更有男子气概些。”

    东华手一松,任他一屁股摔了下去。

    “……”

    小肥球顿时扯开了嗓子嚎啕大哭,哭得真真假假,胖乎乎的小手在脸上抹了几遭后却发现东华早就振振袖子走远了。只得恨恨爬了起来,对我道:“师父你就眼睁睁地见着恶人欺压与爱徒我吗!”

    “都欺负好几百年了,你还不习惯么?”我叼着根糖人,又分了他两根:“快去哄一哄他,没准回去你还有机会少抄两卷经。”

    攥着糖人的肥球心有不甘地看了我眼,拔起小短腿颠颠地追上去了。

    肥球的贿赂在东华那没有行得通,为了那两卷经他颇担忧地揪了好几回我的袖子,险些撕了我的衣裳。

    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拿走糖人,对东华道:“你看,凡事讲究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压了压嗓子道:“既带了他出来玩,不叫他放下心来,怕是要惴惴不安地惦记一路。左不过你回去再怎么罚就是了。”

    东华看了我眼,又看了看那捏得童真可爱的糖人,眉角耸了耸,但仍识大体识时务地接了过去。小肥球朝我一握拳,仍眼巴巴地看着我,我额角一滴冷汗,但还没开口,东华已将糖人放进了嘴里。

    我忽然觉得,我这哪是出门散心啊,分明是带了两个孩子出来做奶娘的啊。

    东华挑书墨时,我看他挑得细致而肥球又耐不住性子,就告知了他一声,去隔壁替肥球择两件新衣裳。云锦铺子的老板娘一面与我选料子,一面瞧着肥球,赞道:“夫人真是好福气。”

    “这个,你误……”一路上我都不晓得解释了多少回了,再要解释一次时袖端掠过道细风,腰带被什么轻轻扯了一扯。往腰间一摸,原来别着一双的银绣袋此刻仅剩了一只晃晃荡荡。

    偷盗之人留下的气息尚在,我对肥球道:“你先去找你东华师父,我过会便来找你们。”就朝那丝气息消弭的方向追了去。

    那人动作极其轻敏迅捷,专挑偏僻少人的巷子里钻,我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了会,停下了步子,往周围略一打探,择了另一条路钻了去。一道灰色影子从面前巷口飞奔而过,我喊了声:“等等。”

    乍然闻得人声,自然是受了好大的惊吓,就见那影子没头没脑地往前冲去。端着手,我悠悠地看他一头冲过去。不多时,精疲力竭的人重新退回了原地,一屁股瘫倒在地上:“你布了幻术为何不早说?枉我兜了百八十圈”

    “东西呢?”我懒洋洋伸出手去,却在看清他时自个儿反倒惊了一惊:“你是个凡人?”可凡人怎会出现在天界之中,又有这样毫不逊于仙妖的身手?

    “凡人怎么了?!”貌不其扬的青年人似乎对这两字格外敏感,见我神色平和,脸上划过丝尴尬之色,沉默地从怀中掏出银绣袋递与我,喉头咕噜了声:“对不住。”

    掂了掂绣袋,我低头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今日若是他人,保不定你命就没有了。”

    回到云锦铺子,老板娘低头裁衣,一见我笑道:“夫人是来找小公子的吧?将将被夫人的夫君接走了呢。”

    道了声谢,折身往隔壁墨坊去了,迎面碰上了提着个包裹的东华,我往他身后望了望:“肥球呢?”

    他扬眉看来:“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我心一冷,转身就回了云锦铺,老板娘结结巴巴地描述了番带走肥球人的样貌。在脑海中搜寻了遍,发觉自己并不识得这样的人物。

    东华默了一会儿:“你先去找找看,我去支会声这里的管事。”他说得管事,自然是掌管天街的神官了。

    我嗯了嗯,站在街口,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当年少英也是这么失踪的,之后就再也没见着他了。掩下满心的胡思乱想,手指一动,触到袖中藏着的那朵檀镜花,遂将它捏在指间,化成数只鸟雀,向四面纷飞而去。

    须臾,竟有只白鸟飞了回来,在我头顶盘旋了几圈。想也没想,拔腿跟着它指引的方向奔去。东拐西拐,遥遥见着辆熟悉的马车,走近了才瞧清当真是先前在市集门口惊鸿一瞥的青玉车,此刻,静静地停在间花斋门口。

    肥球的叫喊声大老远就从花斋里传来:“你们可知我是谁!快放了我,否则我师父定不会轻饶你们这群魔族的!”

    脚下一趔趄,我扶了扶墙,又抚了抚额。

    “叫什么叫!这臭小子真吵,要不是月乌说他是个天生仙胎,我早一刀宰了你。”一个年轻女子不耐烦道,俄而冷笑两声:“不过,你也吵不了多久。等月乌买了药材回来,我就把你一锅炖了,给皇叔补一补身子。”

    “你就不嫌他一身肥肉,腻得慌么?”我黑着脸走进花斋。

    一打眼,是被个黑衣武士提在半空,张牙舞爪的肥球。看得出肥球虽极是害怕,难能可贵地尚没有哭出来,只是瞪着一双小小的眼睛。一见着我,嘴一瘪,嘤嘤嘤地哭出来了:“师父,你竟这样狠心要叫这些可恶魔族吃掉阿烨。可见你真是要和东华那死老头生个小师弟出来,不打算要阿烨了!”

    “……”我一直不太明白,他这张胡说八道的嘴到底是学了谁的,我指着肥球道:“你们还是吃了他吧。”

    肥球哭得更起劲了。

    “哟哟哟,这是唱得哪一出啊?”花斋后堂又走出个灰袍子儒生模样的年轻人,提着一叠的药材,故作恼色道:“我说公主你不要趁帝君不在,就惹事。看人家大人找上门来了,可如何是好?”

    少女冷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肥球,手一抬,花斋两扇高门倏地关在了一起。陷入黑暗的花斋之内,寂如坟茔,点点荧光亮了起来,先前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叹息道:“我家公主要我杀人灭口,我这做下人也只得听命了。你放心,我做的毒药最是甜蜜温柔,叫你死得毫无痛苦。”

    荧光潮水似的朝我涌来,原是片片荧蝶,翅膀挥舞间,扬起迷迷蒙蒙的粉尘。吸入口中,确是清甜甘冽,捏了只荧蝶在手中,我笑道:“毒药就要有毒药的样子,花式好看,不中用可不行。”

    指尖一用力,盘升的气流狂肆地卷碎了所有蝴蝶,紧闭的大门嘭地裂开,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儒生退了两步,眼一眯:“你是神农氏中人?”

    “我是要你们命的人。”我松开捂住肥球眼鼻的手,将他拉到身后:“下辈子想炖别人徒弟前,先看看他师父是谁。”

    “上神且慢。”一声高呼唤停了我的手,东华与一名华服女子立在花斋门口。

    我疑惑地看了那女子好几眼,道:“涂山环?”

    已梳为妇人髻的涂山环淡淡笑道:“当日一别,已有三万年,难为您还记得小仙。”

    原来天街的管事恰是涂山环,也不难解,他们青丘涂山氏惯是会做生意的。当年她因重华一事与涂山小白决裂之后,就孤身一人随神族迁徙到了九重天上,过了几千年嫁了人后,不甘在家相夫教子,就请了旨意在此处开了方市集。

    如今看着坐在雅间里平和温婉的女子,在她的脸上我已很难找出一分当年骄纵天真的模样了。

    她亲自与我和东华斟了茶,又与肥球布了点心,才停当缓缓跪了下来,磕头:“方才人多眼杂,我未敢点出祖宗您的身份,失礼了。”

    “你变了好多。”我望着她道。

    她扶了扶髻上白茶,微笑道:“三万年了,我也老了。”她望着我,眼中有淡淡的羡慕:“祖宗仍旧芳华如初。”

    扫了眼垂肩的灰发,我笑一笑:“神族皆是如此。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过得好,这样很好。”

    她明白我话中的意思,捧着茶盏慢慢道:“当年年少轻狂,总觉得天下间的事不得有不如自己意的,也没有自己不能要的东西。直到重华去了后,才发觉自己到底是大错特错了。铸成的错事已难悔改,我又是个贪生怕死的,不敢追随他而去,也只能像今时这样偷得一日算一日了。”

    她说得很伤感,眼角泛起了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