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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断江山_第19章(2/2)

望断江山作者:斩狐 2021-04-14 22:10
忙让路。直至那一抹朱红色彻底消失在清一殿外,满朝文武竟是齐齐在心中松了口气。

    乐音再度奏响,舞姬也重新载歌载舞。百官再度互相攀谈起来,却不再向先前那般压着嗓子窃窃私语,彼此也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有了摄政王的这场宴会,气氛瞬间放松热闹了许多;只有小皇帝瞅了一眼莫云笙坐过的位置,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来,恹恹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莫云笙出了清一殿,却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登上了皇宫的北城楼。远眺献阳城内,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目光却是越来越冷,最终化作刺骨的冰寒。

    身后是王侯大臣的觥筹交错,欢歌笑语。眼前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冻死路边的饿殍。

    湘郡遭了雪灾,灾民苦等了三个月的赈灾银子,被官员层层盘剥之后只剩了不到一成。近畿农户的土地被贵族强占,诉状投到他宁亲王府,却被数十位公侯联手找上门来,劝他不要插手这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年前军队发饷,赤水军的银子看着他的面上无人胆敢克扣,可其他军队却连棉衣都配不齐!

    覆在城墙之上的手按得越发紧了,指节发白,手背青筋毕露。

    这个国家依

    旧存在,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剥开光鲜华丽的壳子,流出的是发黄发臭的脓水,露出的是森森白骨。纵使他有千般万般神通,依旧无法挽救这病入膏肓的江山。权倾朝野的摄政亲王?呵,有多少人是畏惧他军权在握,有多少人是阳奉阴违,又有多少人时刻盯着他,只待他露出一点破绽便一拥而上,将他撕得粉碎!

    他莫云笙欲救国于危难,然而面对这糜烂之局,也难免要生出几分心灰意冷来。朝中已是如此,在外又有强敌北燕虎视眈眈,匈奴和那西楚在结盟的背后也不知还包藏着何等算计,他之所为,究竟是会逆转国运,还是……加速其毁灭的进程?

    “高涉。”年轻摄政王的低语在夜风之中飘散,最终传入身后沉默而立的侍卫耳中,“你可信人能胜天?”

    “南陈积弊已久,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各自牢牢抓着自己的既得利益不肯放手,即便我身处如此高位,只要露出半点软弱,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境。”

    “赤水军捷报连传是不假,可对手不过是些孱弱疲惫之辈,赢了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将这只雏虎放出去面对强敌,当真能胜过那北燕玄韬军?”

    “凭我一人之力,当真……能令这迟暮南陈,再度奋起?”

    “王爷所问之事,在下无法作答。在下只知,厮杀之前动摇心智,乃武人之大忌。”男人终于开口。

    紧紧按在城墙之上的那只手,在他这一句话过后,忽然松开。

    莫云笙直起身来,长长吐了口气:“你说得对。事已至此,早就失去了转圜的余地,本王不能再回头,也不想再回头了。”

    他微扬起脸来,眯起眼睛迎向云层之上那惨淡的月光。先前的迷茫已不复存在,黑眸之中跃动的光芒,比以往来得更加锐利坚决,呢喃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清:

    “陆啸……我送上门来的这份大礼,也绝不是能让你轻松吃下去的!”

    ☆、第五十章 皇侄(番外)

    奉宣六年,秋。

    夜雨敲在窗棂上,沙沙的一阵微响。莫云笙搁了笔,将刚写好的奏折浏览了一遍,闭上已有些酸痛的眼,揉了揉眉心。

    “王爷。”书房门外映出女子的窈窕身影。

    “何事。”

    “宫中来人,请您进宫一趟。”蓝绛顿了一顿,声音有些发颤,“皇上这次……怕是不好了。”

    按揉着眉心的手指动作骤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王爷,快三更了。”

    “备车。”

    “是。”

    车轮滚在石板路上的轱辘声响在深夜之中听得格外清晰,已经沉睡的皇城此时却透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多少间豪宅之内,多少双未眠的眼,都在盯着那气势恢弘的碧瓦朱墙,等待着这个帝国最尊贵之人吐出他此生的最后一口气息。

    莫云笙以手支额,望着车厢顶上精致的纹路出神。

    他的皇兄撑着那副孱弱的病体,为了重振皇权,为了给他争得在朝臣之中斡旋、建立自己势力的时间,又多拖延了五个春秋,终于也到了极限。

    “七弟,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恍然间莫云笙又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初次重返南陈皇宫,与莫云箫相见时的情景。卧在榻上的皇兄脸色青白,身体瘦弱,抓着他的手在颤抖,几乎要流下泪来,“秦彧挤走了庄相后便在朝中大权独揽,说一不二;更可恨的是此贼竟然染指后宫,害死了我母后!这宫中现在仅有的几位妃子都是和他秦家沾亲带故,只等朕传下子嗣,便要将朕除掉!朕这个皇帝……当得窝囊啊,实在是窝囊啊!”

    “当年朕对不起你们u子,朕有愧在心,可现在能帮朕的只有七弟你了!朕不会去碰那些来自秦家的妃子,等朕到了大限之后,这皇位就传给你,就当做是给你的补偿了,可好?可好?”

    他是如何回答来的?

    “皇兄稍安勿躁,以免病情波动。当务之急是请皇兄重振精神,龙体康健,往后之事,自当细细筹划不迟。”

    哼,真是滴水不漏。莫云笙闭上眼,沉沉笑了一声。

    ……

    泰昌殿内一片愁云惨雾,内廷总管魏华安一脸苦相地在殿门口走来走去。一人撑伞提灯自前殿方向行来,魏公公抬眼望去,待到看清了伞下那人面容,一拍大腿

    :“诶哟喂,怎么让王爷一个人过来了!”说着推搡了身旁跟着的小太监一把,“快去伺候着!”

    小太监赶忙跑过去,替莫云笙提灯撑伞。魏华安也提着衣摆下了台阶,站在雨中向着年轻亲王谄笑:“殿下哟,您可来了!”

    莫云笙扫了他一眼,淡淡问:“皇兄如何了?”

    魏华安听了他这一问,变脸似的瞬间换上了一副哀戚神情,一边跟着莫云笙向殿内走去,一边哭丧着脸道:“皇上他怎么都要见您一面,现在硬撑着呢!”说着还用袖口沾了沾眼睛。

    莫云笙只是恩了一声,脚下并不停步。侍立廊道两旁的太监宫女见了他都忙不迭地下跪行礼,一声接着一声问安;莫云笙虽然没说什么,神情却有些不耐起来。

    魏华安还想和这未来的皇帝多套几句近乎,正要开口,却被对方警告地瞥了一眼;方才打下的表忠腹稿顿时付之东流,只得讷讷停下步子,看着莫云笙进了皇帝寝殿,这才懊丧地一甩手,悻悻离去。

    寝殿内陈设与五年之前并无二致,空气中弥漫着药汤的清苦味道,沉闷得让人无法忍受。莫云笙双眉微拧,脸色沉了下去。难怪一路行来见到那么多下人,敢情都是巴望着去他面前露个脸,却把皇帝孤零零丢在这里?

    “七……七弟到了?”内室传来莫云箫虚弱的声音。莫云笙转过屏风,来到龙床旁边,握住皇帝骨瘦如柴的手,低声道:“皇兄,臣弟来了。”

    莫云箫似是只剩了一口气在,明明还未到而立之年,却已是满头华发;一张脸瘦的骷髅也似,眼眶深深陷了下去。听到莫云笙的声音,他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你……你来……”刚说了三个字,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中发出破旧风箱扇动时的呼呼声音,“扶……扶朕坐起……起来……咳咳咳……”

    见到他如今这副模样,莫云笙心中也不好受。小心将皇兄扶起身,在他背后又加了软靠;见一旁炉上还温着参汤,便盛了小半碗,喂莫云箫一点点喝下。

    莫云箫喝了汤后似乎缓过了些气来,脸上浮起些血色,双眼也微微有了些神采;然而在场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皇帝拍了拍床沿,示意莫云笙坐下;后者犹豫了一瞬,最终顺从。

    “七弟,朕这一次怕是撑不过去了。”莫云箫缓缓道,“你回来的这几年做了不少大事,朕要感谢你啊。”

    “为皇兄效力是

    臣弟的本分,皇兄如此说,岂不是要折杀臣弟。”莫云笙垂首恭声道。

    “朕这次召你来,是为了嘱托你最后一件事……”莫云箫咳了几声,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朕……有一皇儿,藏在冷宫之内,如今已经五岁大了……”他似是也觉得自己此事做得卑鄙了些,话到末尾,声音已经微小得难以听清。

    这消息太过出乎意料,莫云笙听罢也不禁怔愣,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君臣之别,抬起头来望着莫云箫。

    皇兄……并非无嗣?

    他只是太过吃惊,但这副神情落在莫云箫眼里,却仿佛在责备他食言而肥;最初的羞愧消去后,皇帝心头很快浮起了被冒犯的怒意。他紧紧抓住莫云笙的手臂,身体猛地前探,两人面面相对,距离不过数寸。莫云箫的声音歇斯底里,到了最后几乎破了音,越发沙哑刺耳:

    “发誓,你给朕发毒誓!朕在遗诏上封你为摄政王,你要发誓永远安安分分待在那个位置上,辅佐文皓到十六岁,便把权力交还给他,让他亲政!如若不然,朕就算死后化作厉鬼,也要一辈子跟着你!”

    莫云笙看着破天荒对自己声色俱厉的皇兄,半晌,垂下眼帘。

    并非愤怒,并非失望,他只是觉得十分好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了,每当需要他赴汤蹈火之时,对面这个人便会一阵推心置腹,末了不忘加上一句“等朕死后便将皇位给你”。这般口口声声,信誓旦旦,临到头来却捅出了一个儿子,还逼着他发下毒誓。

    五年……呵,可不就是他重回朝堂的那一年?

    挣脱开皇帝抓着自己的手,他站起身,面向莫云箫跪了下来,竖起三指:

    “莫云笙今日在此立誓,辅佐新皇至十六岁亲政,永不生贰心。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皇帝从莫云笙说第一个字起便死死盯着他,等到“永世不得超生”六个字尘埃落定,这才放松下来,转瞬便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一般颓然倒回床内。

    强聚起来的精神开始涣散,莫云箫双眼呆呆看着帐幔顶端,已是气若游丝:“朕……将皇儿……藏在……胧华……殿……你要……好好……”手臂颤抖着抬起,试图探向莫云笙;还未触碰到对方便颓然垂下,微弱地挣扎了几分,再也不动了。

    莫云笙看着那苍白的指尖在自己衣襟上轻轻划过,神情淡漠,眼中无悲无喜。过了半晌,他站起

    身,将兄长探出的手臂放回被里,阖上死者的双眼。

    “皇兄,你看错我莫云笙了。不要这南陈帝位,我反倒行事方便,不必束手束脚。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儿子……谁坐在这龙椅之上,对我来说,毫无分别。”

    说罢,他再不看新丧的皇帝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魏华安一直在寝殿外面守着,见莫云笙出来,连忙第一个凑上前去;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他谨慎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王爷?”

    莫云笙没有回应,目光越过他投向比自己晚到一步的男人:“高涉。”

    “在。”

    “传本王号令,赤水军进驻献阳,接管防务,胆敢不从者,无论职衔,就地格杀!封锁四面城门,胆敢强闯者,无论身份,就地格杀!你亲自带队包围太尉府,不许走脱一人,胆敢反抗者,无论男女老幼,就地格杀!”

    三个“格杀”一出,整个泰昌殿仿佛都浸泡在了血腥气息之中。高涉神色如常,抱拳道:“得令!”随即便转身离去。

    魏华安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勉强靠着墙壁才没有软倒下去。看着神情森冷肃杀的莫云笙,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挣扎着直起身来:“老奴可有什么能为王爷做的?”

    莫云笙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魏总管既然愿意出力,那么就烦请公公去寻禁军统领严彻,让他派人守好宫门,软禁皇后与东西宫贵妃,之后去胧华殿找本王。”说罢,解下腰间玉佩丢给魏华安,大步离去。

    老太监被最后那项吩咐说得一愣,直到年轻亲王的身影消失在寝殿之外,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将手中的玉佩揣进怀中,贴身放好。

    当年怀化帝尚在时他便在御前伺候着,宫中秘辛自然一清二楚。那自柔妃死后便被先帝封了的胧华殿,可不就是这位七皇子长大的地方!

    许是王爷要去凭吊一下当年屈死的柔娘娘呢,这天家人的心思他可揣测不起!魏华安想着,一边快步向外走去;走出几步才想起自己御前亲侍的职责,又折了回来,迈进了寝殿。不多时,里面便响起老太监哭号的声音:“皇上殡天了!”

    “皇上殡天了!”

    “皇上殡天了!”

    一声接一声,丧报传遍了整个泰昌殿。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跪下来,无论真假,个个袖子遮着脸面,哀哀哭出了声。

    r  魏华安此时已经从寝殿走了出来,脸上丝毫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他走到一班下人前面,随手点了一个:“你,给咱家撑伞去!动作麻利点,耽误了王爷的事儿谁都吃罪不起!”

    莫云笙独自向着皇宫深处行去,路上遇到几队匆匆跑过的侍卫,认出他的身份都不敢盘问,见了礼便迅速离开。

    重回南陈之后他身份与先前天差地别,自然不能够再出入宫闱;时隔七年,莫云笙发现,自己依旧可以清楚地辨别出通向胧华殿的路。

    雨依旧在下,星月掩于乌云之后,莫云笙在一幢破败非常、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宫殿门前停下脚步。头顶的匾额,“胧华殿”三个大字已剥落了金漆,他的目光落在那两扇紧闭的宫门之上。

    “奶娘,外面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走?”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