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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雅座(2/2)

风铃中的刀声作者:古龙 2020-01-11 07:28
    “可是我嫁给他以后就下一样了。”因梦说:“这一点你该明白。”

    “是的我完全明白。”慕容轻叹:“老实说当我知道你们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连我都有一点恨你。”

    “现在呢?”因梦问他:“现在你是不是还有一点恨我?”

    “现在没有了现在我好像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已经老的可以做祖父的人。”慕容故意叹着气的说:“一个已经做了祖父的人是不会再吃醋的。”

    “你根本就不会吃醋的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人吃醋。”

    慕容的眼睛睁大瞳孔却在收缩。

    “难道花错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因梦的声音冰冷:“花错至少也是个人。”

    “他怎么死的?”

    “死在刀下。”·

    “慕容秋水黯然叹息:“为什么喜欢刀的人通常都会死在刀下为什么让你伤心的人总是你喜欢的人。”

    “这大概是因为只有你喜欢的人才能伤害到你。”因梦说。

    这本来是一句非常令人伤感的话可是慕容秋水听到之后反而笑了而且笑得很孩子气。

    “谁说你不喜欢的人就不能伤害你?”他问因梦:“难道你喜欢杀死花错的那个人难道他没有伤害到你?”

    他站起来拍拍因梦的肩。

    “你一定要记住有些听起来很有学问的话其实全都是放屁而且是很臭很臭的屁。慕容秋水说:“所以我们不如开始说一点比较实际的事。”

    “什么事?”

    “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你准备怎么样来报答我?”

    因梦开始迟疑却没有逃避因为她知道这个问题是逃避不了的。

    所以她挺起胸直视慕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准备要我怎么报答你?”

    “我只要你的一句话。”

    “一句什么样的话?”

    “就是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句话。

    “你是不是要我答应你以后只要你有事来找我我一寇都要替你做。”

    “是的。”慕容秋水说:“就是这样子的。”

    因梦看着他眼中露出了一抹恐怖之意但是很快就被仇恨与怨毒所代替。

    “好我答应你。”因梦说得非常肯定:“只要是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我也从来不会忘记的。”

    “那就好极了。”

    慕容秋水笑得非常愉快:“你要交给我的那位贵宾现在在哪里?”

    因梦反问:“你要招待他的雅座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三天。”慕容秋水也说得很肯定:“最多只要三天。”

    “称有把握?”

    “我有。”慕容秋水:“我们雅座的主人韦好客先生一向是个办事很快的人。”

    “那就好极了。”

    因梦喝于了她杯中的酒:“三天之内我就会把那位贵宾交给你。”

    她已经站起来准备走出去他却又将她唤住。

    “你那位贵宾叫什么名字?”

    “你用不着知道他的名字。”因梦说:“你只要记住他是一位很特别的贵宾就够了。”

    她说:“我希望你也让韦好客先生牢记在心。”五

    韦好客男五十一岁未婚。面容清秀手脚纤细如少女驼背鸡胸身高不满五尺。是一个让人只要看过一眼后就很不容易忘记的人。

    他是淮南“鹰爪门”传人中最成功的一个武功和成就都最高他的鹰爪功和七十二路小擒拿手多年前就已被公认为武林中的一绝。

    ·

    他的手看来虽然纤细柔弱而且留着很长的指甲可是只要他一出手就会都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他吃素绝对不沾荤腥他用的厨子却是以前四大丛林中最有名的香积厨。

    戒绝烟酒从来不赌对于女人更没有兴趣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是干净的他通常都把女人称作“垃圾”。

    但他却偏偏又是一个非常讲究享受的人对于文字训沽和音律的造诣之深甚至连翰林苑中都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无论在什么样的标准之下他绝对可以算是个怪物。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这个怪物的心目中也有一个他崇拜的偶像他崇拜这个人就好像一个多情的少女崇拜她梦中的白马王子一样。

    这个人就是慕容秋水。

    韦好客穿着他的一身在京城第一流裁缝那里订制的纯黑丝衫坐在位称“天牢”的刑部大牢后一个阴暗的小院里坐在一张颜色已变得深褐的竹椅上。

    已经将近是冬天了深秋的晚风已经很冷。

    韦好客不怕冷。

    尤其是在此时此刻他非但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有一股热意从他的心里散开散入四肢散入指间散入鼻端散入眼中。

    甚至连他的眼都已因热而红。

    每当他将要做一件他自己知道可以刺激他的事情时他。会感觉到他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这种热意升起。

    今天他又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慕容秋水告诉他又有一位很特别的贵宾要来到他的雅座了。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慕容秋水陪伴着一个面蒙黑纱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身材相当高穿着件很长很长的黑色风衣所以韦好客非但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她身上任何其他部份甚至连她的手都看不见。

    但是他却已感觉到她那种慑人的美丽。

    她显然也在黑纱后注视着他面前这个矮小而畸形的人。

    韦好客知道甚至可以想象到她在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每个人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都会用这种眼色看他的。——一个如此温和善良的侏儒为什么能让江湖中最凶暴强悍的恶徒都对他如此俱怕。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他自己能够回答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体里仿佛总会有一股恶魔般的力量催使着他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会做出来的事这种力量就仿佛是来自地狱某一种神秘的诅咒。

    面蒙黑纱的女人当然就是因梦一直等到她把他观察的非常仔细后慕容秋水才为她引见。

    “这位就是雅座的主人韦好客先生。”慕容秋水很高兴的笑着说:“我可以保证他好客的声名绝不假。”

    韦好客也笑了笑容谦卑而诚恳在慕容秋水面前他总是这佯子的。

    “我只不过尽力去做而已只不过希望我的客人们能对我的服务满意。”

    慕容秋水大笑:“只可惜他们好像还是不太喜欢你。”

    “韦先生。”

    因梦冰冷的声音像刀锋般切断了慕容的笑:“我相信廊现在一寇已经知道:这里又有一位贵宾要来了而且恐怕会在这里侍很久。”

    “是的。”韦好客说:“我知道。”

    “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这位客人是我请来的我对他当然特别关心。”

    “当然。”

    “那么我就想请教你几件事了。”因梦问韦好客:“他到了这里之后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他答说:“大概没有。”

    韦好客的态度仍然同样谦卑:“能够被请到我这里来的贵客通常都是非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在这里已经有十一年了被请来的贵客已经有一百三十多位我可以保证如果我把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说出去都会在江湖中引起一场很不小的动乱。”

    “他们有没有人能逃得出去?”

    “没有。”韦好客微笑:“连一个都没有。”

    “如果他们想死呢?是不是能够死得了?”

    “夫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死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越想要死的人往往都越死不了。”

    韦好客的笑容更温和:“夫人如果你要一个人在我的雅座里待两年七月零一十三天我绝不会让他少活一个时辰:”

    “你保证?”

    “是的。”

    慕容秋水脸上又露出了他独有的那种优雅的微笑:“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对我们这位好客的主人完全满意?”他问因梦。“是的。”

    “那么你是不是已经可以把我们那位客人请进来了?”

    “是。”六

    韦好客常常喜欢自己是个“没有”的人这个称呼对他的确很适当他确实可以称为一个“没有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事情他都没有。

    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子没有兄弟没有姐妹也没有朋友。

    最主要的是他没有情感什么样的情感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同情和怜悯这一类的爱心。

    可是当他看到面蒙黑纱的女人带来的这位贵客时他心里居然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可怜他。

    这个人根本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他的样子看起来简直比一堆垃圾还糟糕。

    这个人是装在.一个帆布袋里面被人抬进来的。只看了他一眼之后慕容秋水就已经转过头不忍再看。

    如果说韦好客是个“没有”的人那么这个人就可以算为一个“消失”的人了。

    因为他脸上有很多部份都已消失。

    他的头和眉毛都已被剃光他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微微突起的半圆体上面只有一条缝永远都不会再张开的两条缝。

    他还有嘴唇可是你如果扳开他的嘴就会现他的舌头已经从他的嘴里消失了。

    韦好客没有再看下去转过身向因梦很温和有礼的鞠躬。

    “夫人请恕我直言。”

    “什么话?你说。”

    “其实你根本不用把这位贵宾请到我这雅座里来你对他的招待和服务已经是够周到了。”

    因梦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他话中那一抹几乎可以算是很有风度的讥嘲之意只是淡淡的说:“我承认你说的有理我把他送到这里只不过因为我根本没法子招待他那么久因此我希望他在这里能受到更好的待遇。”

    “夫人你知道我一定会尽力去做。”韦好客说:“还有一件事我也想请教夫人。”

    “什么事?”

    “我看得出我们这位贵宾的脸已经被改造过我已经有多年没有看见过如此精密的手艺我实在很想知道是哪一位大师的杰作?”

    “你真的很想知道?”

    “真的。”

    因梦冷冷的说:“其实你不间也应该知道除了诸葛大夫之外还有谁?”

    慕容秋水霍然回头眼中带着惊讶之色:“诸葛大夫?”他间因梦:“你说的是诸葛仙?”

    “不错我说的就是他。”

    慕容秋水笑了微笑摇头。

    “才一个像你这么高贵美丽的女士表示怀疑实在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只可惜对你说的话我想不怀疑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很了解诸葛先生的为人。”慕容秋水用非常厌恶:的表情看了看那贵宾的脸:“像这一类的事他大概是不会做的。”

    因梦直视着他眼色冰冷。

    “我也很了解你的为人以你的身份和地位本来也绝不会做我要你做的这一类事只可惜你偏偏做了。”

    她的声音更冷一个字一个字的接着说。

    “你们为我做这一类的事只因为你们都亏欠过我现在已经到了你们必须偿还的时候了。”七

    夜已深。

    站在窗前面对窗外无边无际的清冷和黑暗因梦可以感觉到两行比晚风更冷的眼泪慢漫的流下面颊。

    她知道她已经变了。

    因为她的心中已不再有爱与感激只剩下索讨与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