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葵花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风铃中的刀声章节目录 > 第一章二十八个月之前的月圆之夜

第一章二十八个月之前的月圆之夜(2/2)

风铃中的刀声作者:古龙 2020-01-11 07:28
宁说:“只要你敢赌你要赌什么我就跟你赌什么就算你要赌我的命我也跟你赌了。”说到这里丁宁的笑容忽然变得很奇怪:“可是我知道你绝不会跟我赌的。”

    “为什么?”

    “因为你既然对我的一切都很明了那么你当然不会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在哪一天。”

    “是的。”姜断弦说:“我知道。”

    “现在你一定已经想起来今天就是我的生日此时此刻就是我出生的时候那么你一定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煮一锅面等你。”

    丁宁说:“我的生日很可能就是我的死期这是件多么浪漫的事所以我要把你我间的决战约在今日而且还要特别请你吃一碗寿面。”丁宁说:“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

    “所以你就绝不会和我赌了因为如果我们要赌我是输定了的。”丁宁说:“既然已必胜无疑还赌什么?你一向是个很公平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不光采的事?”

    姜断弦又凝视他很久似乎要利用这段时间来使自己的情绪平静在决战之前如果被对方所感动非但不利而且不智。

    丁宁当然可以了解他的心意在他们这一级的绝顶高手之间心意往往都能互相沟通。

    所以丁宁也不再说话却忽然拔刀。

    姜断弦一动也没有动他确信丁宁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拔刀对付他。

    他没有算错。

    丁宁拔刀只是为了切肉刀锋过处猪片分刀薄如纸片肉也如纸。

    ——好快的刀。

    把片成飞薄的猪头肉用烘在炉子旁的火烧夹起来把爆的像奶汁一样的寿面来就火烧吃吃一口喝一口。

    酒坛子在两个之间传递着很快就空了狗腿也很快就剩下骨头。

    “你真能吃也真能喝。”

    “你也不差!”

    丁宁大笑笑声忽又停顿又用那种奇怪的眼色盯着姜断弦说:“你在杀人不死或者在已经看出对方已经无法与你交手时是不是常常喜欢说明年此时、此处再见?”

    “是的。”

    “现在我要说的也是这句话”丁宁说:“明年此时、此处再现在你走吧。”

    姜断弦的脸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句话?”

    “因为有时候我也和你一样你不愿做的事我也不愿做。”丁宁说。

    “什么事?”

    “就算胜了也没有光采的事。”丁宁说:“今日就算我胜了你也没面子因为今日你必败无疑。”

    姜断弦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说我看得出你已经累了你的斗志和杀气也已被消磨。”丁宁说:“在你到这里来之前你一定已经和另外一个人做过生死之战这个人必定是个能在一瞬间斩人笆级如切菜的绝顶高手。”

    姜断弦沉默额角和平臂上却有一根恨青筋凸起、跃动。他非常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却又不能否认。他一生从不说谎。

    不诚实的人无论做任何一件事都绝对不可能到达巅峰。

    你在欺骗别人的时候往往也同时欺骗了自己那么你怎么能期望你自己悟道没有“诚”哪里会有“道”。

    “无论生死胜负问心有愧的事你我都不会做的。”丁宁说:“所以今日一战最好改为明年此时。

    “你的意思我明白。”姜断弦终于开口:“只不过今日你我这一战纵然改在明年此时也一样。”

    “为什么?”

    “因为明年我来赴约之前我还是要去先赴另一个人的约。”

    “赴谁的约?”

    “花错。”

    丁宁当然知道花错这个人正如花错无疑也知道丁宁一样。

    一一在他们这一级的高手之间彼此都一定会有相当了解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都难免会在偶然之间相遇一相遇就难免会有生死之争如果不能知已知彼未出手之前就已经被对方占了先机先机一失命如游丝。

    姜断弦接着说道:“刚才花错虽然败了但我却没有把握能断定他是否必死。”

    “所以你也约了他明年此时?”

    “是的。”姜断弦说:“就算我明知他活不到明年此时到时候我也会去赴约遭遇到的情况也许反而更凶险。”

    “为什么?”

    “因为他的妻子是个非常痴情非常美丽又非常可怕的女人。”

    “她是谁?”

    “花景因梦。”

    花景因梦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没有人知道。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她也许连她自己都不能了解自己。

    只不过姜断弦确信:“如果花错不死明年你我决战之前他一定会赴我的约。”姜断弦说:“如果花错死了花景因梦也一定会在那里等着我就算她自己不去也一定会派别人去的她派去的人当然都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我。”

    他告诉丁宁。

    “所以我们纵然把今日之战改在明年此时情况仍然是一样的。”姜断弦说:“明年此时我就算还能活着来赴你的约也一定和今年一样精力和杀气都已被消磨将尽了。”

    “你说的是”

    丁宁声音中仿佛带着无可奈何的哀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很多事的确都是这样子的变也变不了改也改不得。”

    “既然改不得又何必要改?”姜断弦说:“胜负已决再无牵挂岂非更痛快?”

    “虽然痛快却不公平你痛快了我不痛快怎么办”

    “你说应该怎么办?”

    丁宁的办法是这佯子的。

    “战期既然改不得胜负还是要分的今日我若胜了明年你就要让我去替你赴花错之约”丁宁说:“我也早就想会一会他。”

    “可以。”姜断弦毫不迟疑就回答:“我会把我们约战之地告诉你。”

    “还有一件事你也不能忘记。

    “什么事?”

    “今日之战既然改不得明年此时你与我的约会也不能改。”

    “这一点我当然不会忘”姜断弦说:“但是你却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死人是不能赴约的。”姜断弦说:“刀剑无情败就是死。今日我若死在你的刀下明年此时我怎么能来赴你的约?”丁宁淡淡的笑了笑:“那就是你的事了我相信你总会有法子的。”丁宁说:“就好像花错虽然已败在你的刀下但是你和他明年之约还是没有更改。”

    姜断弦没有再说什么应该说的话他都已说了出来既然已说出来就水无更改。既无更改再说什么所有的言语都已到了结束的时候。

    刀无语。

    五

    刀不能说话刀无语。

    可是刀锋动刀声起这种声音是不是也可以算做一种言语?一种比世上任何言语更尖锐更可怕而且更不能更改的言语。

    ——胜或负生或死?它永远都不会给你太多选择的余。地。

    奇怪的是在当代这两大刀法名家的决战之时居然没有响起刀声。

    只有风声没有刀声。

    因为丁宁的刀根本没有动。他的刀斜伸刀锋就像是已经死在永恒中。

    死就是永恒因为死是不变的亘古以来只有“死”不变。

    有生机就有变化才有疏忽破绽和漏洞才会给别人机会。

    ——“死”是有什么机会?

    “死”已经到了所有一切事的终极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有人要去攻击死他能得到什么。

    姜断弦握刀的手心已被冷汗湿透。

    ——以不动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姜断弦从未想到丁宁的刀法已能达到这种境界更未想到丁宁会用这种方法对付他。

    他平生所遇高手无算从来也没有人会把自己置之于死地。

    因为“死”就是“不胜”非但不能变也不能攻击最多也只不过能做到“不败”而已。

    高手相争争的就是胜不败绝不是他们争取的目标。

    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不败”就已经胜了。

    姜断弦已经现自己的体力在不停的大量消耗甚至远比他在作最激烈的动作时消耗得更大。已经使得他无法再支持下去。

    但是他也不能动。

    无生机变化的终极也就是所有一切生机和变化的起点。

    如果你一刀攻向这一点就无异引了一座火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只有等才是最好的对策等对方的疏忽等对方先倒下去只有等才有机会高手相争“等”本来就是一种战略。

    唯一的遗憾是在这一战还没有开始之前他就已败了在这一战还没有开始之前他的体力就己消耗得太多。未战已先败。

    现在他才明白丁宁为什么能在未战之前就已有了必胜的把握但是他却不明白丁宁怎么会用这种战略对付他。

    丁宁年轻丁宁骄做丁宁有侠气也有骨气丁宁一向讲求公正。

    像丁宁这么样一个人既然知道他体力不继就应该避免和他以体力决胜负就应该战决决生死于一瞬间。这才是大丈夫的本色。

    丁宁为什么不是他想象中的人呢?

    姜断弦不懂。

    他已经非常衰弱他的思想已经无法再保持清醒可是他还想尽最后的余力作最后一击。

    最后他只记得他仿佛曾经挥刀。

    姜断弦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醒的距离他挥刀时也许已过了很久也许只在瞬息间。

    他醒来时红日又照上对面的土墙墙上用锅灰写着:

    “今日之战我胜你败

    花错之约我去你休

    明年此时再来相见。”

    现在姜断弦终于完全明白丁宁的意思了。

    一一高手相争败就是死他只有用这种战略才能让姜断弦败而不死。

    ——明年之战已在他代姜断弦去赴花错的约会后他就算还能活着到这里来也必定会像今日的姜断弦一样已将至强罩之未。

    所以明年此时那一战的胜负才是他们之间真正的胜负。

    直到现在姜断弦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丁宁这种人。

    这种人真的是死也不肯占人半点便宜。

    六

    这时候花错已被埋葬他的妻子正用一双素手在他坟前种下了小小的一株仙人掌花。

    花错的死完全是个偶然突的事件他和姜断弦之间完全没有丝毫恩怨所以花景因梦完全不知道她的丈夫是死在谁的刀下。

    她只知道杀死她丈夫的人明年此时一定会到这里来。

    一年之后丁宁来了。

    七

    丁宁来的时候来自远方。

    丁宁来的时候已经非常疲倦所以当他看见那栋白色的小屋时整个人都仿佛软了就好像一个在风尘中打滚过许多许多的妓女忽然遇到了一个诚实的男人诚实可靠而且在真心真意的对她。

    这是一种多么幸福的感觉虽然在幸福中又带着那么一点点欲哭无泪可是又忍不住想要流泪的感觉。幸福有时候也是凄凉的有时候甚至比最悲惨的事更容易让人流泪。

    有泪可流也是好的。

    小屋是用白石砌成的平凡而朴实屋前却有一道非常优雅的前廊廊前檐下有风铃。

    风铃幽幽总让入忆起江南。

    ——春水柳荫绿波花树风铃小屋能不忆江南?

    他仿佛已可听见那清悦的风铃声在春风中响起来了春风中还带着一种从远山传来的芬芳。

    然后丁宁就看见了那个白色的女人那么白那么纯洁那么优雅那么静。

    丁宁已非不解人事的少年丁宁见过女人了见过很多女人。

    可是他从未见过这么静的女人这么静这么静这么睁。

    所以他才想不到这么静的一个女人就是在江湖中动得让每一个人都不能安静的花景因梦。

    就因为他想不到所以他才会去劈柴割草修理栏杆。

    就因为他想不到所以他才会在击败轩辕开山和牧羊儿之后落入花景因梦的怀抱中抱他入地狱。

    这件事就是这么样生的。

    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