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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一章 决战之夜

楚留香系列作者:古龙 2020-01-11 08:03
    ——年轻的生命飞扬的神采无比的信心异常出众的外貌富可敌国的家世只可惜……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人呢?

    人已将流血。

    月无血人有。

    从这个地方看月光绝对没有灯光灿烂各式各样的花灯排满在街道上每一个可以系挂灯笼的地方使得这个本来应该很安详平静的团圆佳节看起来竟好像变得有点像是金吾不禁的上元狂欢夜。

    这个本来已死寂无人的边陲小镇看起来也变得好像有点像是灯火如画的元夜花市。

    遗憾的是街道上只有灯没有人。

    人在楼上。

    四海楼就在这条街道的中枢地段上就好像是这个小镇的心脏。控制着这个地方呼吸的节奏和血脉的流通这里每个人都以它为荣。

    铁大老板端坐在高楼目光如鹰鹫样子看起来却如虎豹正在渴望着痛饮仇敌的血。

    有很多人正列队在他面前通报。“兵刃检修清点完毕。”“灯笼蜡烛油料补充完毕无缺漏、无病患、无醉酒、无走失、无脱岗。”“街道清除完毕无积水无障碍!”

    每一件事部安排妥当了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过暗卡中的丝。

    那是绝对保密的除了那二十九个随时都准备殉死的丝士外只有大老板自己和丝路知道这个秘密就算还有别人知道那个人现在也没法子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没有嘴的人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没有脑袋的人怎么会有嘴?

    铁大老板和丝路先生的表情虽然很严肃可是也很镇静从容。

    对于这一点他们好像一直都很有把握。

    名动天下的江南慕容盲而不盲的柳明秋在他们眼中看来好橡只不过是两只飞蛾而已。

    他们早已燃起了灯等着飞蛾来扑火。

    远处有光芒一闪仿佛有流星陨落一个人身轻如燕凌空一掠自黑暗中掠入灯火辉煌处再一掠就穿窗入高楼。

    他看起来像是个孩子可是年纪已是三十六七他看来像是个还没有育完全的少女可是在多年前就已有了胡子。

    国为他是个侏儒。天生就是个侏儒。只不过他这个侏儒和别的侏儒有几点不同而已。

    他就姓朱名字叫做朱儒。

    他娶了老婆。

    他的妻子叫马佳佳容貌佳家世佳风度佳修饰佳服装佳是江湖中有名的佳人。

    她的身材尤其是值得赞美的长腿耸胸、高腰就算是最挑剔的男人也绝对找不出一点缺点来。

    马佳佳身高七尺一寸比她的老公朱先生恰高了一倍。

    就凭这一点朱先生就已经可以自傲的。

    更令他自傲的是江湖中人羡慕他的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轻功。

    他自信他的轻功在江猢中至少也可以排名第八.”

    身轻如燕落地无声落地时就落在铁大老板身侧。

    他凌空飞掠穿窗而入他的脚尖落地时他的嘴就在大老板的耳边。

    铁大爷居然端坐不动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会来而且一来就在他身侧耳边。

    朱儒施展轻功时“落地”之准一向都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就算他跃起凌空翻了一十八个筋斗后他的落足点还是会落在他刚刚跃起时那个地方甚至连脚印都可以完全吻合。就像是相恋中的情人的嘴一样密密吻合毫厘不差。

    所以大老板只淡淡的问:“情况怎么样?”

    “情况很好。”朱儒说“就好像大老板预料中一样该来的差不多全来了。”

    “差不多?”大老板问:“差不多是差多少?”

    “只差一个。”

    “谁?”

    “柳明秋。”朱儒说:“这个不瞎的瞎子本来一直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可是最近却忽然投靠了江南幕容。”

    “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朱儒说:“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他今天居然没有来。”

    铁大老板对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大有兴趣他觉得有兴趣的问题是:“不该来的人来了几个?”

    “一个。”

    “谁?”

    “一个用白中蒙着脸穿着一件直统统的白布袍看来仿佛很神秘的女人。”朱儒说:“慕容是坐着一顶小轿来的这个女人一直都跟在小轿边。”

    铁大老板皱起了眉忽然问朱儒:“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女人?”

    他问朱儒:“你非但看不见她的脸连她和身材部看不见你怎么能确定她一定是个女人?”

    这个问题是非常尖锐的而且非常确实朱儒的回答也同样实际。

    “因为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热起来了全身上下忽然问就热起来了。”朱儒说“她全身上下我都看不见可是我那时候的感觉居然比看见七八十条**裸的漂亮小姑娘还冲动。”

    这种感觉是很难解释的。朱儒只能说:“她每走一步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尤其是她的眼神。”朱儒叹息“她的眼睛里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随时都可以一下子就把你的魂魄抓走。”

    他解释得不能算很好可是大老板和丝路先生部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天生的尤物就像是把锥子不管你把她藏在个什么样的袋子里它都一样可以把袋子穿透。

    “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朱儒说:“可是我知道她一定是慕容的女人她一直都跟着他几乎寸步不离。”

    一能够让这么样一个女人跟着身边寸步不离的男人当然是非常突出的。

    “这一代的慕容是个什么样的人?”铁大老板问朱儒“他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就很难说了。”朱儒在犹疑。

    他的观察力一向很敏锐而且很会说话要形容一个非常突出的人应该很容易。

    “这个慕容好像跟上几代的慕容都不同。”朱儒说“表面看来他也跟别的慕容没有什么两样也是一副自命的儒雅高高在上的样子脸上也完全没有一点血色就像是个死人。”

    “不是死人”铁老板冷冷的插口:“是贵族”

    “贵族?”

    “他们常常说只有最高贵的人才会有这种脸色不但要苍白得全无血色而且要白得蓝”铁大老板冷笑:“因为他们这种人通常都不需要在阳光下流血流汗的。”

    他不是这种人他是从汗血中崛起的人他的脸色如古铜所以他在说起这种人的时候口气中总是会带着说不出的轻蔑和讥消。

    ——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有多大的财势也换不到这种脸色。因为他只有“现在”和“未来”却没有“过去”。

    ——他的过去是不能提起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去想。

    ——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些温暖美好的回忆在他逐渐老去怎么能渡过寒冷寂寞的冬天?

    朱儒终于明白大老板的意思。

    “可是这一代的这一个慕容却绝不是这种自我陶醉的人。”

    “哦?”

    “这个慕容外表看起来虽然跟他们一样可是……”朱儒经过一段思考后过选择出他认为最恰当的形容:“可是在他这个躯壳下总好像有另外一个人隐藏在里面。”

    “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和他外表完全相反的人。”朱儒说“一个又卑鄙又下流又阴险又恶毒又粗俗又刁钻又无耻又残暴的流氓和骗子。”

    铁大老板的脸色变了。

    一个人也会有这样两种极端相反的性格非但不可思议而且也可怕己极。

    谁都不愿有这么样一个仇人的。

    “他的武功呢?”铁大老板突然急着问“他的武功怎么样?”

    “我不知道。”朱儒说:“我看不出。”

    “可是你一定能够看得出他的动作问有什么特别的有一些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是应该看得出来的。

    一个受过极严格武功训练的人一个在某一种功夫上有特别不平凡的造诣之人在他的一举一动间甚至在他的神态里都可以看得出来。

    何况朱儒又是个受过这方面严格训练的人。想不到他却偏偏说:“我看不出。”

    “你怎么会看不出?”大老板已经在怒“难道你看不见他。”

    “我看见他。”朱儒说“可是我只能看见他这个人却看不见他的动作和神态。”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有动过连小指头都没有动过。”朱儒说“而且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朱儒不等老板再问解释说:“他的脸就像是用大理石雕出来的。”朱儒说:“他没有动只因为他一直都坐在一张很舒服的椅子上一动也没有动。”

    椅子虽然有四条腿可是椅子不会走。

    那么慕容是怎么来的。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根本不必口答真正的问题在另外一点。

    铁大老板已经想到这一点丝路先生已经在问朱儒:“你是不是说他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被人抬来的?”

    “是”

    “他没有受伤?”

    “没有。”朱儒说“至少我看不出他像受了伤的样子。”

    “他的腿当然也没有断!”

    “他的腿好像还在。”朱儒说“慕容世家好像也不会选一个断了腿的人来掌门户。”

    江南慕容一向争强好胜最要面子每代的继承人都是文武双全风采照人的浊世佳公子。

    “那么这个慕容是怎么回事呢?”铁大老板皱着眉问“他既没有受伤也不是残废他为什么不自己走路来?为什么不去弄匹马来骑骑?”

    朱儒不开口。

    这也不是个聪明的问题而且根本不该问他的这个问题本来应该去问慕容自己。

    愚蠢的问题根本不必回答可是这一次丝路先生居然说:“这个问题实在问得好极了。”他说“一个人如果做出了件他本来不该做的事如果不是固为他太笨就是因为他大聪明。而且其中一定有问题。

    “这个慕容看来好像并不是个笨蛋。”

    “他绝对不是。”丝先生说:“他也许远比你我想象中还聪明。”

    “哦?”

    “他至少知道坐在椅子上被人抬来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

    “坐在椅子上不但舒服而且可以保留体力。”

    朱儒淡淡的接着说:“我们在这里等他本来是他们以逸待劳先占一点便宜”朱儒说:“可是现在我们都在站着他却坐着反而变得是他在以逸待劳了。”大老板大笑。

    “好说得好”他问朱儒“那么现在你为什么还不叫人去弄张椅子坐下来。”

    这张椅子的椅面是用一种比深蓝更蓝的藏青色丝绒捕成的光滑柔软如天鹅。穿一身同色丝袍的慕容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使得他苍白的脸色和那双苍自的手看来更明显而突出。

    抬椅子的两个人身材极矮肩极宽看起来就像是方的。他们的两条腿奔跑如凤上半身却纹凤不动慕容端坐就好像坐在他那个铺满波斯地毯的小厅里。

    这不是一顶小轿只不过是张缚着两根的犀的椅子却很容易被人误作一顶小轿。

    轿子应该是动的椅子应该是静的它们本来是两样绝不相同的东西可是在某一种情形下却常常会被误认为同类。

    ——人岂非也一样两个绝不相同的人岂非也常常会被误认为同类有时甚至会误认为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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